201104051230阿盛的「心情兩紀年」

       我不是個活在過去的人,但是過去的事活在我心田    

  

       回憶真是要命。四十歲的阿盛,夜深忽夢少年事,所有所有的情感情緒,居然毫不困難的回到少年十五二十時,憤怒、懷疑、用勇狠護衛自己也疼惜親近的人....不馴的血噴泊般汨汨的流,和往事一樣。在行於險地、如履薄冰的年歲上,只有一句母親的話:「盛也,爾心肝軟,不夠奸雄,做小太保,莫使得啊。」,時時召喚,是年輕氣盛的阿盛的還魂符咒,只有這聲音能一次次把他從危險邊緣拉回來,甚至,從小太保的狂野生涯裡走進一個讀書、就業的尋常人生。

 

       但是即使後來阿盛成了作家,走上「正途」,那些成長裡的愛憎,受過的折辱,鄉下人進入繁華台北的磨損、最親愛的好友、媽媽受的苦、爸爸的閒散,都還是成為生命裡巨大的回聲,攫住阿盛不放。即使,是寫了一篇送給媽媽76歲生日的文章,這些情緒,也還是實實在在的迴盪著。阿盛真的不夠「奸雄」,也終究沒學得都市人雲淡風輕的優雅從容,他狠狠進入回憶、狠狠的寫,這是「心情兩紀年」這篇文章的底蘊。

 

     這是一段往事回憶,裡面最重要的人是母親和好友林秋田。

 

     阿盛直接帶著讀者往回走,穿越時間的任意門,回到他的初中二年級。他第一次穿上吊襠褲,混小太保,打架、被打...循環著,他的母親當時為生活拼命。在回憶的敘述中,他看到了過往自己的樣子、母親的樣子,說出自己混小太保的理由,當然,也從遠處觀察自己,分析自己「心軟」的本性。媽媽的話一點沒錯。當然,也記下那個走上「正途」的轉折,那一次被人用不相等的凶器突襲之後,在玄天上帝爺的護龍廂房裡醒來,母親的話又在耳邊輕輕響起:「盛也,盛也啊,爾要做讀冊人才好,爾做小太保,莫使得,爾心肝軟,爾不夠奸雄啊……」,於是,阿盛告別舊日同黨,走上讀書之路。之後,一路在讀書的路上走,內心一樣憤慲,當了兵、上了大學,進入繁華台北求生,一樣因為心軟、不夠奸雄吃虧。但,名字裡的「盛」字給出拯救,阿盛提醒自己,要氣盛、要有志氣。但在一大堆不能相信的人際關係裡,阿盛岔出一線,想念當年同混小太保的好友林秋田。林秋恬適起時婆的兒子,從太保混到流氓,在監獄被判死刑,阿盛去收的屍。但他瞭解林秋田,從來不曾漲勢欺負無法反擊的人,也看過林秋田在讀書這件事上戰戰兢兢又全然敗退的模樣。當年老師的嘲笑輕侮,是阿盛心裡充滿憤怒的另一個原因。不善良、不溫柔的「大人」,是如何扼殺了一個小孩?林秋田可以不走上亡命天涯的不歸路的.....兩個小太保,兩個好朋友,一個在盛年因為死刑隕命,一個因為天生的資質和媽媽溫柔的言語召喚,活了下來。人生何其荒謬蒼涼.....

 

        阿盛完全明白自己友好勇鬥狠的血液,但也有發自內在的心軟善良,這兩種矛盾特質組合在一起,他若走上歧路.會是一個足智多謀的大流氓。但是,也絕對會因為「不夠奸雄」受害!媽媽的話,徹底的保護了他。

 

      文章的最後,阿盛完全從回憶中出來,回到一個眼前的現實世界。這文章,是寫給媽媽76生日的祝壽禮物,甚至,鄰居家裡播的音樂,都流淌到阿盛的書房來了。但他的確寫了一個關於自己成長的故事,不是嗎?

 

        回到寫作教學現場,我們想,阿盛在這段回憶裡,他的底層感覺結構是甚麼?是「感謝和想念」感謝母親,想念好友,但這兩種情感,又混雜在一起。他想念著那個當年和自己一起混小太保,卻又害羞善良的林秋田。但林秋田死在牢獄中,阿盛後來卻選擇了不同的道路,活了下來,在這樣的崎嶇過程中,他感謝他的母親那樣不帶強力扭轉企圖,只出於理解,對他溫柔召喚的教養方式。感謝和想念做為底層感覺結構,就可以讓阿盛順著這樣的感覺和情緒,挑出與這情感有關的記憶和細節,編織進這一段敘事裡。當然,當記憶和細節重新被提舉召喚出來,現在自我對當年自我的分析和解釋也會出來,自我凝視觀照反省的力道,也會出現,今日之我和昨日之我照面,很多生命的謎團在敘述故事的過程裡被梳理、釐清,這是訴說一個經驗最大的禮物。

 

     那麼,從阿盛的文章,我們延伸出來的練習是甚麼?阿盛用一句媽媽的話扣聯全文。每一個轉折,每一次改變,媽媽的話就重新浮現,成為不同生命階段的護身符。那麼,有沒一句話,也是你的護身符,陪你行過險地,保護你、擁抱你,在很多很脆弱危險的時刻?這句話為何會出現?誰說的?它為何對你如此重要?它曾經在哪些境況中保護過你?把這些點,想一想,串連起來,你也有你自己的一段歷史、一個故事、一句要命的話!

 

 心情兩紀年    阿盛

        母親說:盛也,爾心肝軟,不夠奸雄,做小太保,莫使得啊。

       那時候,我讀初中二年級,經常結群成黨與「仇人」打架。打架的地點,若非雙方特別約定,否則泰半在火車驛前、廟前、戲院前,在這些地點打架,一來顯得較有「氣魄」,二來較容易引起注意,「出名」得快。


   母親第一次見到我穿「吊襠褲」,沒說什麼。在民國五十年代,穿吊襠褲與當小太保同義,在我鄉新營,小太保也叫「竹雞」,沒有人稱為「流氓」,流氓二字相當嚴重,坐過法監、警監牢獄的人,才會被叫成流氓。小太保當然多半是初中生、高中生或小學畢業後就種田做工的人。打架時,頂多頂多亮出童子軍刀或是那種用小鋼鋸磨成的單刃刀,外加棍棒、拳頭。


   我個子小,初一量身高,一百二十八公分,可是打起架來不會輸別人很多。所謂不會輸很多,意思是還是經常打輸,通常,為了面子問題,我們同黨同群的人在打過架後討論,只使用「大勝」、「小勝」、「不輸很多」三種詞句。


   有一次,我又「不輸很多」,臉上差不多每一個部位都被打腫了。母親從洗衣處奔回家,仔細檢查我的身體,接續的問:胸口痛麼?腹肚痛麼?大腿痛麼?頭呢?頭痛不痛?我一概搖頭。母親未替我敷藥,只交代么弟幫我洗臉,匆匆忙忙趕去洗衣服。

   母親幫很多人家洗衣服,也幫婦產科醫院埋衣胞,衣胞,閩南語讀如國語「威」字的閩南音。她日做夜做,父親流浪四方,很少返家,我有五個兄弟,沒一個敢管我,因為我是家中唯一的讀書料子,我天生繼承了父親閒散的個性,但在學校中,只要稍微努力一點,輕易就可以拿到獎狀,小學畢業考試,我只認真定心了幾天,就把那些天天乖乖讀書的同學擠落到獎牌一邊,我拿的是全校畢業生第三名「家長會長獎」。母親很在乎這個獎,對我特別期望,我在家中的地位也自然高出兄弟許多。


  兄弟管不了我,族親也管不了我,我年紀小,輩分大,四十歲左右的表兄弟與我同輩,而年紀大過我、同我的人必須叫我叔叔,侄子當然也不可能管叔叔。真正管得住我的人是父親母親,父親天生是個適合當「羅漢腳」的人,遊府吃府、遊縣吃縣,我混小太保時,他不知浪跡何方去也。母親疼我像心肝,她不打罵我,只在那次「不輸很多」後吃過晚飯,才對我說:盛也,爾心肝軟,不夠奸雄,做小太保,莫使得啊。

   我心肝軟,是實情。往往,我在打架時敗陣,就是因為對方是我表兄弟的甥、侄,或是我同學的朋友,或是我朋友的同學、親戚,我下不了手。可我是知道的,人類打架時,心軟的人一定會輸給心硬的人,這道理拿到美國、日本去也適用。

  年紀輕,名字中又帶個「盛」字,盛字之上是「敏」,我是家族中敏字輩最得寵、最有希望光耀門楣的人,而我之所以混小太保,卻與這有關連,我家窮,父祖曾大富過,我多少心中有些不甘願,不甘願被父親拋棄,不甘願母親受累做苦工,不甘願族親欺侵我家田產,不甘願被嘲笑是貧家子,因此,我開始動拳頭表示我心中的不甘願,我彼時認為,只有拳頭棍棒最適用於那些欺、騙、諷我的人。


   母親的話,不適合我的個性,我敏捷聰慧,我年輕氣盛,所以,依然結群或單挑打架。

  打架是有章理的,在那樣的年代,講究的是人數相當,棍刀相當,除非已經開打,否則不可以從背後偷襲對方。然而,我所深信的章理在初中三年級時被打破了。那一年,我十五歲,夏日炎炎,我黨與彼黨約在新營大道公廟前對打,開打後不久,對方有人突然拿出一把長刀,我大叫:不可以,不可以。拿長刀的人跑向我,用長刀削斷我手中的木棍,接著用長刀刀背狠狠擊打我背部,我暈倒在地,醒來時躺在大道公廟的護龍房間裡,護龍就是廂房,廂房裡有很多神像,我看著想著,想起我的契父玄天上帝爺,我是玄天上帝爺的契子,正正式式拈香叩頭拜認的契子,母親每天都會檢查我身上是否帶著上帝爺的香火袋,她說香火袋可以保平安。我摸摸香火袋,母親的話像廟中的香煙,輕輕飄升到腦海;盛也,盛也啊,爾要做讀冊人才好,爾做小太保,莫使得,爾心肝軟,爾不夠奸雄啊……   於是,我收心定意,向我黨眾人正式告別,我只用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讀書,就順利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,新營中學。

   高中三年,母親一樣辛苦工作,父親行蹤不明,而我則一直打不開一門「孤寡」的心結,功課成績不好。我不再混小太保,但對於母親說的「真正的太保是王得祿」這句話也不甚理解,我是個小鄉小鎮的大孩子,平日讀的課外書無非是《三國演義》、《水滸傳》、《儒林外史》、《紅樓夢》……,以及司馬中原、朱西甯、段彩華、盧克彰、臥龍生、海明威、傑克倫敦等作家的作品,對台灣歷史只了解一些些,鄭國姓故事當然知道,日本據台故事當然知道,許多鄉野人物也當然知道,但不知王得祿是何許人。
   母親不認識半個字,她學會「一」這個字,還是向我兄長的子女學的。她當年只解釋:王得祿有志氣,有志氣的人要做真正的太保,王得祿是太保,做小太保是沒志氣的。她是如此推理,我點頭,但不懂。


  寒暑輪番來去,春秋幾度轉回,我當了兩年大頭兵,苦不堪言,我斬釘截鐵立意要使母親償願,我退伍後只埋頭讀了幾個月,就擠進大學窄門,我讀東吳大學中文系,中文系出路不好,卻是母親完全沒有意見,她說﹕盛也,讀爾自己的冊,莫管什麼系,阿母都順爾,但是,到台北,自己要細心,爾心肝軟,台北人較奸雄,莫使得自己受人欺壓太甚。


   我來到台北,在民國六十年代初,鄉下人進城,吃虧好似稻子吃田水,我逐漸發現,即使自己無意去惹別人,也會到處碰見「仇人」,原因不明,反正我唯一能明白的是:此地不是新營,是台北。台北,台北終究還是教會了我一件事,那就是我狠下心學會了使自己心肝硬一點,我依然不夠奸雄,我身內有父親的血,父親只是愛閒散,愛聞散的人不可能奸雄待人。然後,我思想起父親為我取的名字,我經常這麼想:也許他並無意要我敏捷聰慧,因為字輩是祖先排定的,但他大概希望我「盛」吧?


  不年輕了,我,可是我告訴自己,活在台北,必須氣盛,我從未以盛氣去凌人,也不想做王得祿,因為我知道母親真正的意思只是﹕做人要有志氣。她知道王得祿,大約便是從祖先那裡聽來的故事,而她覺得自己最心疼關愛的兒子應該有志氣,做小太保太可惜,如此而已。


  當年與我一起混小太保的人,其中有一個,我替他收屍,在監獄的停屍室裡。他是乞食婆的兒子,他曾經和我打遍新營,所謂打遍新營,可不是表示「無敵手」,打遍就是到處打,至於打贏打輸,過去的事了,陳年老事不提也罷。乞食婆的兒子被槍斃那年,我甫自大學畢業,他有一個妹妹,此外別無親人,我趕去領屍,他的手緊握著,我只看了一眼,立即眼淚雙行落下,他手中握著的是玄天上帝爺的香火袋,我當然一眼可以認出來,露出一點點,我也認得出來,那種香火袋,我在身上帶了三十多年。我很少落淚,但是,乞食婆的兒子一生只有我這個朋友,從童少年起,大約全新營只有我不嘲笑他,他活了二十九歲,他殺過不少「仇人」,他是我鄉老輩口中的流氓,而我當年宣稱「退黨」之後,他也沒來拖我繼續下水,他從未欺壓過真正善良的人,我極肯定可以證明這一點,以我的名字作證。而至今我仍念念不忘這一點--如果當年除了我之外,還有些人,例如老師、朋友、同學、新營人……能夠對他付出一點點愛與寬容,或者最低限度莫嘲諷刺激他,可能他不會走上無尾巷。

  在台北的巷中公寓裡,我經常半夜寫作,我不是個活在過去的人,但是過去的事活在我心田。林秋田,乞食婆的兒子名叫林秋田,我寫過他的故事,〈十殿閻君〉一文就是為他而寫,後來,國立藝術學院汪其楣教授採用為《人間孤兒》一劇中的片段劇本,演出時,我靜靜坐在台下,我真是強忍眼淚。當夜回到家中,我對著桌上的稿紙發愣,稿紙邊有許多行事紀錄,某月某日應到清華大學演講,某月某日應到師範大學演講,某月某日應到福華飯店二樓接受雜誌訪問,某月某日應到元穠茶藝館座談……我動不了筆,原本我要寫一篇當年在新營混小太保的文章,而我只能對著稿紙發愣。


   經常我會對著稿紙發愣,這些年來,母親一直不太贊成我熬夜寫「作文」,在她的觀念裡,大學畢業了還寫什麼「作文」?我對她說:我是讀冊啊,阿母不是希望我做讀冊人嗎?母親說:盛也,爾心肝不夠硬啊,演講能賺若多錢?別人請爾,爾就去,爾身體堪得起麼?

  你念得起嗎?你這個乞丐的兒子!小學老師是這樣對林秋田罵的。我恨透了那個老師,他總是找林秋田的把柄,我總是心軟幫林秋田,例如背誦課文,小學五年級國語課本第二十一〈課武訓興學〉,林秋田背了好多天都背不好,老師就每天點名要他背誦:「莫嘆苦,莫愁貧,有志竟成語非假,鐵杵磨成繡花針,古今多少奇男子,誰似山東堂邑姓武人,武先生--」我在隔桌低聲提示:「單名叫作訓」,林秋田照念:「--兄弟早死父母又不存,飢--」我又提示:「飢寒交迫難度日」,林秋田照唸:「沿門托缽受苦辛--」我再提示:「武先生做乞丐」,林秋田照唸:「--有深心,他見邑人知識淺,少年失學是原因,常恨自己力薄家又貧,那有金錢辦學校,教育清寒子弟們--」可是任我提示許多回,林秋田仍然背誦不全,我呢,老師打林秋田也打我,我作弊,挨打應該,不該的是老師用刻薄話罵林秋田:去當小太保好了,你和楊敏盛都去當小太保好了,你這個乞丐的兒子,不學好,將來也做乞丐!念不起書就不要念!


   我夠聰明,我能念,從「莫嘆苦」唸到「但願養我志,何須養我身」,一口氣唸完,老師考不倒我,但林秋田被改調到非升學班去了,這非升學班即是後來所謂的「放牛班」。

  我曉得林秋田不是倫懶,他很認真的唸書,是老師嚇壞了他,我每次見到林秋田被點名站起時手腳都在抖,他和我私下互相溫習,背誦得不錯,一旦被老師叫到了,就忘了怎麼接課文了,忘了這句忘了那句,接不下時我幫忙,他還是發抖,又忘了。


   我忘不了啊,將近四十歲了,兩紀年過去了,卻忘不了,忘不了那個老師的語氣……忘不了林秋田最愛唱的歌〈孤女的願望〉,民國五十年代,陳芬蘭的成名曲,歌詞起頭是:「請借問路邊的田莊阿伯啊,人在講繁華都市台北自何去」……忘不了母親的話:莫使啊,盛也,爾心肝軟……忘不了很多昔日的人與事……也忘不了我的小太保時期。當然我更忘不了母親當年對我的特別寬容寵疼。

  坦白說,我在繁華都市台北十數年了,見過太多流氓了,各式各樣面貌的流氓。有時候,我提起筆,我自問:當年若是母親打罵我,放棄我,我繼續混小太保,如今會是如何?--我自答:也許會成為足智多謀的大流氓,專門以天生的敏捷聰慧去對付那些不仁不義黑心肝的人,並且用那些黑心肝人的錢去辦學校,只收窮人子弟入學,我會請聘有愛心有耐性,學問好不好沒關係的老師,如果老師對學生說任何刻薄話,我會不惜單挑與他打架,而,不論我打輸打贏,這個老師必須解聘,一毛錢我都不給他,他若來硬的,我不會怕,因為我是個聰明多計的大流氓--。


  母親即將過七十六歲生日,我思前想後,沒什麼好禮物可送她,她也不在乎做壽。就在寫這篇文章之前,母親打電話給我,她和以往一樣叮囑這個叮囑那個,掛了電話後,坐在書桌前,我狠下心把「十萬火急」的一些約稿擱下來,我要特地寫一篇向母親祝壽兼謝恩的文章。現在,文章寫好了,公寓中不知第幾層樓傳來歌聲,是潘越雲唱的閩南語歌〈心情〉,我聽著聽著,二十多年前的人與事又在腦海中轉啊轉,這首歌歌詞不錯,有一段恰合我意:「心情親像一隻船,行到海中央,海湧浮浮又沉沉,就是我的心情。」    

     原載於1989‧07,21《聯合報》副刊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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